【三日婶】绮丽

20190902:

这篇文章一直触发着关键词被屏蔽。但其实也只是我在里面不小心写了个H词。申请人工解屏也没人理我。

本来想着屏蔽就屏蔽吧,但是整理合集的时候又觉得难受。

于是再发出来一遍。

原文发于201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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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碎碎念。

这篇文章全长一万七。当时写了我快两个月,抓耳挠腮折腾了不少日子。

说好写()文的但是……好像没有办法下手呢【苦笑。

记得十一月份写完结局之后一直晾在那边,感觉结局写的不好,现在看似乎也改不出更好的结局了。

我真的一开始是想要开车的啊……唉……

最后文章结尾的梗是Sakura既可以翻译成樱也可以翻译成佐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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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婶·绮丽

 

月光如水缓缓淌满整个庭院。飞鸟早已经憩息在林中,在这静谧的夜晚,只有清风、明月和不知名的虫鸣,环绕着宅院。

 

诸位刀剑早已经陷入了深沉的安眠。

 

审神者独自一人坐在宅院之中,她做完了一整天的工作一直到现在才有了放松的时间,此刻正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惬意。

 

她其实精神有些亢奋,如果回到屋子里面去,也难免睁着眼睛在床榻上辗转,便披了一件羽织,从小厨房偷了清酒,一个人自酌自饮。

 

“主上还没休息么。”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来人刻意放缓了步子,但在悄无人声的夜晚还是显得格外突出。

 

“啊……原来是三日月宗近大人。”少女转过头来,对着他微笑道:“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回去。”她今天可能是疲惫了,带着敬语却有些慵懒:“你不是也没睡么,大人。”

 

三日月身形缓缓一滞,随即从容的在她身边坐下:“你还没有习惯在这里的日子吗,小姑娘?”他尝试着用一种长者的语气调侃到。

 

“并没有不习惯,三日月宗近大人,大家都很和蔼,对我也很好。”她看着那被月色浸染成霜白的庭院,声音低沉了下去:“三日月大人。”她少见的,带着微醺的醉意的口吻,道:“日子过得真慢啊。”

 

他坐在她身边,闻言微微一笑:“是吗。”他并没有疑问,似乎只是一声感叹。

 

“三日月大人还记得曾经侍奉过的主人么?”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往事早已散去,何必牵挂太多。”

 

……她听完之后也只能哂然。

 

“三日月,多希望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刻,能让你不要那么寂寞啊。”她过了好一会儿振袖一挥,掩住自己脸庞,用喑哑的声音缓缓道。

 

三日月半阖的眼底依然盈满水色,他安静了一会儿,笑道:“我主,今夜的月色,和我数百年来看过的月色,是一样绮丽的啊。”

 

身边的人闻言一动,她缓缓移开覆在眼睑上的手,从指尖处眯起眼睛看那满月,随后也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且累了,三日月大人也早些去歇息吧。”她支身站起,向三日月点头行了礼之后才离开。

 

三日月目送着这位审神者逐渐消失在走廊漆黑的尽头,才有些无奈的笑了一笑。他竟然参不透这位年轻的审神者,是否是真的愿意在这座宅院之中,消磨掉自己的年华么。

 

“人类真是复杂的……一种生命啊。”他也起身,穿过露水深重的庭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新来的审神者十分严苛勤勉。她花费大量时间处理政府公文,同时也不忘安排刀剑们的衣食住行,面面俱到。为人也有十分谦恭,只是这种谦恭,成为了刀剑们的一种烦恼。

 

“三日月,你能不能和主上说一说,让她改掉用敬语的习惯,这几次报告战绩一直被大人大人的喊,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狮子王私下来找三日月,挠着脑袋说到。他为人大大咧咧,热情充满活力,却也被审神者的称呼而感到隔阂:“她再这么喊下去,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她御下的刀剑了。”

 

鹤丸在旁边专心的喝着茶,他偶尔会到三日月这厢来小坐,闻言也看了一眼三日月道:“主上的确太拘谨了一些。”

 

三日月看着面前这两人,苦笑道:“我也不是没想和主上提这件事,只是我话还没出口,主上就找各种借口让我先行离开了。”他也有一丝无奈,显然这件事不仅仅是狮子王的困扰。

 

鹤丸和狮子王相互看了一眼,从他们来到本丸以来,主上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过什么话,他们除了报告战绩也从来和主上有过多的交流,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位新来的审神者,和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大啊。

 

 

 

“想和我谈一谈?”她放下手中的笔,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端正地坐直了之后问道:“是不是对居室或者是三餐有什么不满?”她也许处理了很久的公务,许久没有开嗓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一把尖锐的刀,划开了空气。

 

三日月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像是礼貌征询客人意见的主人,生疏而客气。他虽然保持着笑意,但是却单刀直入地问道:“这应该是我们问你的问题,主上,你对居室或者是三餐有什么不满么?或者说,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么。”他声音温柔,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审神者,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盯着他,虽然对他的语气有些惊异,但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躲避。

 

“恩……没有,我对居室和三餐很满意,对你们也很满意。”她顿了一下,平静的语调波澜不惊地回答他的问题。

 

三日月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他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卷入其中的风云数载,侍奉过枭雄,侍奉过权臣,侍奉过许多巅峰人物,他的年岁漫长,温柔是他所有沉淀下来的岁月熬成的盔甲。这一刻他的微笑却似乎有些刺人:“主上,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

 

面前的女孩儿垂下了眼帘,摇了摇脑袋:“说服你,也说服我。”她声音里有些疲惫,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她的确很累了,还要面对三日月宗近——这个一点都不能糊弄的人。

 

三日月静静地端坐着,那一次也许是因为午夜的梦回时分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那晚和她无意之间的聊天,让他察觉和她似乎有一瞬间的亲近,可是这种感觉转眼就不见了。现如今他又只看到一位一丝不苟的审神者,就算她现在身体微微向前倾,满是疲惫的神色,但是背脊依然挺直。低垂着脑袋看着桌案上的公文,那密密的批注和她工整的字迹糅杂在一起,全是她每天忙碌的证明,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放松下来的她和那一晚撞见的她却依然不同。

 

“要来点酒么?三日月宗近大人。”她说着说着无奈的笑了起来:“和你不适合绕关子啊,还是喝点酒好了。”

 

三日月站了起来:“不如还是去院子里边赏月边喝吧。”他顺下去说道。

 

两人在院子的长廊坐下,今夜是弦月,月色单薄,连着空气中都带着凉意。她出来之后努力地深呼吸了几口,吐出了一口浊气。彼此都沉默着,拿着酒盅自斟了一杯。

 

夜风沁凉,她随意披了一件外套,两人斟满了酒,无言地坐在那里。

 

“不说些什么么?”她喝了两杯,突然问道。

 

“那好吧,”他试着亲近点称呼:“小姑娘,最近为什么没有去本丸和新来的刀剑见面。”

 

她一愣,随即给自己又斟满:“不了。我作为一个审神者……罢了,如果不是时间溯行军,大家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倦意随着酒力一起涌上头,她喝了两杯就已经开始昏沉,撑了好一阵子才道:“三日月,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怕自己接下来有无礼的失态,说完她疲乏的站起来,还不等三日月回应,一个人缓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三日月沉默着目送她,直到她穿过走廊拐角消失不见,他才回头才缓缓饮下杯中的清酒。

 

 

 

 

“主上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呢。”鹤丸例行来三日月这儿小坐,他抬眼,看着闭眼养神的三日月说道:“她还真的只是主上。”

 

三日月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鹤丸,那双浸透着蓝色的眸色幽深,不再像是拂晓的天空,而是波澜的大海:“你昨晚全看到了?。”

 

鹤丸喝了一口茶,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这样自律的主上,说不了是亲近还是厌恶,只能说是无趣。”

 

三日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啊,大家的向心力都减少了许多,她连餐食都很少和大家待在一起,每日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真是令人头疼。”

 

“嘛……也不用担心,对于我们来说,任何主上都是光影中的虚幻,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时间里。只不过这一段时间里,会变得很无聊罢了。”鹤丸放下杯子,站起来道:“太恭敬的态度,让人忍不住想起神社里的日子。”

 

三日月看着鹤丸走远,长叹了一口气。

 

 

 

“鹤丸他……是不是对我不是很满意。”下午她盘坐在书房软塌上说道:“刚才他进来报告战绩时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本来是中午小憩,但不知为何,三日月端了茶具进来说尝尝他的手艺。看着沸腾的茶水里升腾的白烟,她道。

 

三日月没有说话,继续熟练的泡茶。他不擅长打理自己,却很喜欢泡茶。这项技艺在漫长的岁月中练习的炉火纯青,只是除了相近的人之外,他一般很少自己动手。

 

将茶递给了主上,他放下手中的茶具,才道:“主上还是充满戒心吗?”

 

“不是。我对你们从来没有戒心。”她双手接过,“多谢。”然后喝了一口茶后认真的缓缓转动茶碗,审视着其上的花纹:“真是绝佳的手艺。”

 

三日月看着她的动作,笑道:“我竟然分不出,你这句话究竟是出于礼貌,还是出自真心。”

 

她抿嘴笑道:“既然遵从茶道,就不用判别这句话究竟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真心了。”她又向前奉还了手中的茶碗:“我并不是一个十分会喝茶的人,对于茶道也只是一知半解。若是我期间出了差错,也请你原谅一二。”

 

“哈哈,也很久没有人像你一样还会如此熟练的衔接着茶道的虚礼了。”三日月道:“你这么做,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没有准备万全,只是想单纯找你喝喝茶。”他重沏了一杯递给了她。

 

这一次她放松了很多,接过茶后只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对不起。我性格使然。”

 

“这个使然,也包括你这么疏离么?”三日月问道:“我们这些刀剑,都经历过不少风雨。现在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喝喝茶,也想过这一次的主上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正如鹤丸所说,我们不希望是一个和神社那些神官一样恭敬的主上啊。”

 

她有些出神:“鹤丸觉得我像是神官一样么?”

 

三日月没有想到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接不上话,看着自家主人出神,也只好安慰道:“也没有,你终究是主上,鹤丸始终也是自内心忠诚的侍奉你的。”

 

没想到她听后笑道:“这般宽慰的话从你嘴里听起来真是奇怪。”她定定看着他:“不用担心,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御下。”

 

“主上认为我们只是刀剑么。”三日月重新给她沏了一杯茶,问道。

 

“不……要怎么说呢。”她端起茶杯,对着他缓缓一笑:“你们是我的刀剑,亦是我珍视的物品。若要形容,那我应该是贪图天下刀剑的饕餮,希望珍藏你们,爱护你们,重现你们往日的风采,而不是在神社在博馆中沉睡,被世人瞻仰供奉。”她顿了一顿:“我知道你最近旁敲侧击的目的。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理解么。”

 

三日月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微笑着听完她的话,过了半晌才道:“我是你的近侍,你平日不喜外出,也不善交际,如果我还不能听懂你并将你的意思传达下去,那么是我不称职了。”

 

她握着茶杯长吁了一口气:“你懂就好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光透进来落到她面前的软榻上,她怔怔地盯住,似乎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悄然无声,只有小炉上的水沸腾了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对面人的脸,一时之间看不清表情。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她拉过桌上一份文件仔细看了起来,三日月见此收拾好了茶具,悄然无声的退出了房间。审神者抬起头,看着门外三日月离去的影子,手不安地敲了敲桌子。

 

三日月刚走几步就看见诸多刀剑站在拐角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他笑了笑,示意他们走远点再说。

 

“主上的心思这下终于明白了。”大和守安定伸了一个懒腰,坐在廊前道。三日月刚才将大家召集过去,知道大家偷听但还是认真的复述了主上的话语,算是这么久来大家提心吊胆后的一颗巨大的定心丸了。

 

加州清光磨了磨自己的手指:“的确,但是主上真的太疏远了。你来本丸比我久,你和她说过话么。”

 

大和守安定撑着脑袋想了想:“见过一两次吧,只记得她每次都笑得很温柔。”他记起初见那天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轻声说道:“大和守安定啊……”似乎是叹息的语气,可是那么温柔,还有更多的赞叹。

 

“哦……”加州清光是在外带回来的,他就刚回来的时候报告战绩时见过主上一次,那一次她也低着头处理公务,最后只是抬起头唤了他的名字,看了他片刻然后说道:“真是一把好刀。”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进入过主上的屋子。

 

“有点羡慕三日月大人了。”大和守安定微微道:“他能天天见到主上。”

 

加州清光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想太多。”

 

 

 

最近时间溯行军十分猖狂,一番队二番队都接连出征了,每日的公务还要耗费掉不少精力。有时深夜三日月和诸位刀剑回来的时候,她的屋子里还亮着光。

 

上一次在门外偷听完谈话之后,刀剑们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在明白了主上的心意后隔阂消失了许多,虽然主上不怎么出面,但是种种的迹象都表明她的确是从内心深处关爱着他们。三日月大人经常会传达主公对大家的夸奖,知道这是一个害羞内敛的主公,大家也打消了以前的疑虑,出征也顺利不少。三日月偶尔和主上提起这件事情,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了。

 

报告战绩之后坐在审神者面前听候吩咐,三日月内心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充实感。他看着灯光下的人,一时间有些愣神。

 

“三日月,多希望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刻,能让你不要那么寂寞啊……”那天她微醺后无厘头的话语突然之间浮现在耳畔,他蓦地一怔,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面似乎被什么塞满了,涨涨的。

 

有人曾手握着他想要平定四方,有人曾日日夜夜陷于权谋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他安静的在他们手里闪烁着寒光,是刀剑,是嗜血的刀剑,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他不能说不怀念那时的时光,虽然寂寞。

 

的确是很寂寞啊。在他被收藏之后,被人供养瞻仰之后,就更加寂寞了。

 

审神者抬起头,看见三日月眸色深沉,第一次看到他出神,她有些惊异,放下笔认真看着他,不愧是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把,出神后的姿态都能令人赞叹。她当初私心将他选为近侍,的确是有美色所惑的一部分原因。

 

“在想什么?”她出声问道。

 

三日月回神,自觉失态:“没什么。”他放下摁在心口的手,温柔的笑道:“公务都处理完了么?”

 

她摇了摇头:“最近时间溯行军太猖狂,明天还是要继续出征。最近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三日月看着她,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说:“如果这些话你能亲口对他们说就好了,他们受到你的慰问一定会更有战斗力。”等等的话语,但是此刻他闭口不言,内心还升腾起了一丝窃喜,因为这些话只有他能听到。

 

“若是受了伤不要硬撑,先回来,保重自己要紧。”见对面人没有回应她,便继续自言自语道。

 

面前的刀剑如平常一般看着她,听候着她,可是她突然感觉又和平时不一样了,目光之中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让她敏锐的感受到了,甚至有一些慌张:“今天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她挥了挥手,低着头看着公务,镇定道。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我主。”三日月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她抬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是不是太累了。”

 

 

 

鹤丸照例来找三日月闲谈。现如今难得逮住他一次。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成天在主公那边,大家都找不见你了。”

 

三日月看着他,无奈的笑道:“与其说我成天不见踪影,倒不如说你每日都去捉弄其他人,无暇顾及我罢了。”

 

鹤丸被他戳穿,只好低头喝了一口水转移话题:“主上最近怎么样。我看最近出征次数频繁很多啊。”

 

三日月迟疑了一下,道:“的确。主公也让我叮嘱下去,出征不要勉强,保重自己。看来时间溯行军最近的确让她很担忧。”

 

鹤丸在这儿小坐了一会儿,想捉弄人的心有些痒,找了个借口要走,临走前还道:“最近大家都很累,你也注意下主上的身体啊。”他丢完这句就跑了,只留下三日月在他身后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

 

他在主上身边将鹤丸的话如实转告,年轻的审神者也忍不住笑道:“我先前还怕他对我心有芥蒂,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了,都是你的功劳啊。”她说完看了一会儿文书,又道:“的确,最近我也觉得很累。怕是他们就更累了。不如今天晚上你安排下去,让大家聚在一起放松一下。”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

 

“主上今晚上也会来么。”三日月问道。

 

“恩……”她略有一迟疑,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主上晚上和大家一起用饭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本丸。大家都开始着手准备晚上丰盛的晚餐。

 

烛光,美酒,热气腾腾的菜肴,诸位刀剑纷纷拿出自己所擅长的所有厨艺。一时间厨房闹哄哄一片。今天主上并没有派他们出征,有意让他们好好休整。等到饭点,三日月起身想要去唤人,却没想到门被她自己拉开了。

 

她只是简单披着一件羽织,自己一个人挑了灯过来了:“抱歉,我有些迟了。”她进来第一句便是道歉。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喧闹,大家都纷纷看过来。

 

她眼底的歉意和笑意合在一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摇头:“不,主上来的真是时候呢。”

 

三日月迎上去,将她带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有些拘谨,大概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隆重,知道自己御下诸多,但从没想到大家聚在一起竟然这么热闹。

 

三日月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她手指不安的搓着,以至于落了座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三日月出面解了围:“主上,可以开始了么。”

 

她像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大家也一起吧。”说完这句话她心有点虚,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开始什么,但是顺着三日月的话说,总是没错的吧。她有些求救地看向三日月。

 

三日月垂眼回给她一个安定的笑容。

 

饭桌上重新热闹了起来,见没有围拢过来的意思,她这才悄悄地缓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的是在晚饭之前三日月已经敲打过,主上不善交际,大家就不用特意和她打招呼了。

 

三日月从善如流的为她布菜,他身为近侍,这么久早就摸清了她的喜好,布菜也按照她的习惯来,知道她吃得少,所以不敢多拿。

 

“三日月宗近。”她凑上前去:“大家的菜都挑一些拿过来吧,都是他们的心意。”轻声在三日月附身过来的耳边说道。

 

三日月一怔:“主上……”

 

“我自己斟点酒,慢慢吃。你……”她顿了顿:“你也少拿一些。”

 

三日月强忍笑意:“谨遵主命。”他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主上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层阴翳,大概是这样的要求让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安地眨了眨眼睛,眼睫像扑闪的蝴蝶。

 

这场晚饭,她一语不发,安静的吃着面前的菜。三日月虽然拿得少,但是无奈晚宴丰盛,她每样菜一筷子都吃的有些撑。喝了点酒她脸上升起红晕,吃饱后她放下筷子,安静的看着所有人,目光温柔而宁静。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渐渐地都安静下来。

 

“恩?”她意识大家都在看她,疑惑了一声:“为何不继续了?”

 

“主上要一起来聊天么?”小狐丸开口问道。

 

她喝了酒反应有些慢,顿了好一阵,道:“不了。”察觉到他们失望的神色,她有些迟疑:“我……我……”但是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过了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你们继续吧,我明天还有公务要处理。”说完她起身,拿了外套,转身对追上来的三日月说道:“你不用跟过来了,和他们一起再热闹热闹吧。”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她那上头的酒意被彻底吹散。将外套披在身上,她站在廊外微微一停顿。外面的月光照的庭院犹如覆了一层霜雪,看起来让人心凉。

 

她当初在接任这个职位的时候,内心是有所准备的。

 

 

 

没有回房间,她径直去了书房。坐在那边重新挑了灯,抽了一份文件出来看了几眼,定不下心神来。

 

他们那些失望的神色一直出现在眼前。她将文件向前一推,拉开抽屉,里面是她平日里偷闲小酌的酒,现如今可以让她平定一些思绪。

 

三日月敲了三次门都没有人应,他只能拉开门自己进来了。待到他看清屋内的景象时也有些愣神。从来不知道原来主上居然还会在书房偷藏酒,不仅如此,面前的人趴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而公文已经掉在了地上。

 

三日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上前捡起公文整理好放在桌案角上,尝试着唤了她几声:“主上?主上?”

 

她睡得沉了,没有回应。

 

放在这儿睡肯定不舒服,夜深露重还会着凉,他上前将少女抱起放到平日午休的软榻上,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

 

三日月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平日里他和主上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递上战绩报告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她永远都是疏离有礼,甚至还有些回避。今天算上耳语,他和她也只有二度亲密的接触。

 

少女很轻,抱在怀里的时候可以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她睡意朦胧间下意识的缩了缩,整个人便完全蜷曲起来,显得更加娇小了。

 

三日月盖好毯子,坐在她身边温柔的看着她,他渐渐有些了解面前的人了。她面对公文冷静,眉间似有刀锋如注,她面对他镇定,话语里见招拆招,可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她却不善言辞起来。

 

三日月怔怔的有些出神。她身上具备着他以前主人不曾拥有的性格,不是出于权力的冷傲和崇拜,他如今是被全心全意的爱护着,不掺一丝杂质。

 

他也相信本丸的其他刀剑也能够感受到,今天她在席间的目光,是……那么的柔软。

 

她睡觉很安稳,三日月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心里有一丝丝的贪恋这份静谧。外面散了晚宴各自回房的大家声音远远的传来,他这才发现,软塌边的窗户似乎正对着庭院。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伸手附身去推开窗户,外面散去的刀剑们一目了然。

 

她也经常休息的时候坐在这儿,一直注视着大家么。他一愣。

 

开了窗透了风进来,她有些冷,嘤咛了一声恍惚间睁眼,正对上三日月低头看她时那双凝结着弯月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面似乎有浩瀚的夜空,她昏昏然间笑道:“梦?”似乎是说服了自己,随即又阖目沉沉睡去。

 

三日月关好窗户替她拉了拉被子,对着她轻声说道:“是的,是一个美梦。”他在笑,笑得很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头有些疼,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三日月面前放着醒酒汤,跪坐在门前:“听见屋内有声响,应该是主上醒了,我已经备好了醒酒汤,喝过醒醒酒吧。”他垂着眼:“下一次不许再在书房里藏酒了。”

 

昨晚上回去之前他睡在床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是个小酒鬼。想到她在席间喝酒的样子酒量似乎还不小,他就有点头疼……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能喝酒。思及此他决心明天要好好的和她谈一谈。

 

所以今天三日月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睛,把睡得迷迷糊糊光忠摇醒。光忠迷蒙间看见三日月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吓之意,就被他拉去了厨房做醒酒汤。

 

知道主上昨晚上喝醉光忠是震惊的,三日月看了看他的表情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主上自己还在书房里藏了酒还咂摸着喝了不少。

 

三日月并不会熬醒酒汤。他自出生便被供奉,连自己复杂的狩衣都不太能搞定,他在厨房最多只能打打下手,还是那种很不利索的下手……光忠顿了顿还是决定打击一下这位天下五剑中现在最手忙脚乱的一把:“三日月,你到那边看着,我一个人来就行。”

 

熬好了醒酒汤,他一直用小火捂着免得凉下来,差不多时辰端了上楼,不到一会儿果然室内传来主人醒后头疼的抽气声。

 

是要和她好好谈谈这个“喝酒可以,喝醉不行”的问题了。老人家拉开门说了上面一番话,然后端起放在地上的食盘,抬起头带着某种威胁微笑道:“主上。”

 

……

 

年轻的审神者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把汤拿来吧。”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碗,一口气喝完:“我也没想到会醉,这不在我的预想之中。今天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去整理一下,你把我昨晚放在桌上的出征名单拿过去吧。”

 

三日月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不喜不怒的主上,本来准备好的说辞这下都散掉了。他内心有一丝丝的失落,但被他忽略了。作为一名合格的近侍,他随即听候命令般低下头道:“好的,还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的么。”

 

少女微微一顿,道:“今天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出征。”

 

前天带回来的战绩报告让她心一惊,因为她这些天对时间溯行军的扫荡,让对方略有察觉,如果没估算错,最近的出征很有可能遇上时间溯行军派出的检非违使。知道有一场必不可少的恶战,她昨天让所有刀剑都能好好休息和治疗。今天这场战斗她亦准备随行。

 

三日月皱了皱眉:“主上,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不了,检非违使我耳闻过他们的厉害,只让你们去,我不放心。”她忧心忡忡道:“是我疏忽,让对方有所察觉。”

 

三日月随即安抚道:“无妨,我会叮嘱大家小心,主上还是留在本丸等我们回来吧。”

 

“三日月宗近,”她目光坚定:“你们的性子我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你这么说我更是担心。我这次一定会跟,你吩咐下去准备吧。”

 

三日月心知拗不过,便拿好出征名单退下了。

 

报上名单上的名字让三日月有些心惊,这一次要去的地方以前去过好几次,都是一些散兵,可是名单上的人选都是各番队队长以及实战上的精英,且分发齐了所有最好的刀装。

 

审神者和所有人换好了衣服,站在庭院中。三日月立在她身后道:“主上且保护好自己。”

 

三日月行事谨慎,本来审神者要求单独给一匹马,但是害怕她目标太显眼成为敌人攻击的对象,三日月让她与他共行。诸位前去的刀剑都认为这个主意比较妥当,少女思索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出发之前再三强调战斗之时不用顾及她,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装备,她才略为放心。

 

虽然已经想好了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当看到检非违使,审神者的眉头还是紧皱了起来。

 

三日月将她护在怀里,长刀向前挥去。他动作极快,少女被他紧紧压在怀里,甚至能感受到他挥动的力量。他一击将对方的长枪砍倒,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另外一把枪直直戳了上来。

 

“小心!”她惊呼声刚出口,只听身边有衣帛碎裂的声音,回头一看,烛台切光忠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她心猛地一跳,只因为她身后三日月的一声闷哼传进了她的耳朵。

 

“三日月。”她声音有些抖。身后的人只是勒紧了她的腰,拉动缰绳调转马头,挥起刀迎敌:“没关系,能撑住。”但是受了伤后一只手挥刀的力气只能将面前的敌人砍伤,而他怀里的少女见状,伸出手和他一起握住刀柄借力向下压去,硬是将面前的敌人肩脊砍断才松手。而一边的一期一振将刀狠狠刺进敌方最后一个太刀的胸口,一场厮杀才结束。

 

“回城。”她摸到了三日月身上的温热的液体,深吸了几口气,说道。

 

“主上,我们还可以在战。”他低头握住她颤抖的手,说道。

 

她看着他倒映着深邃夜空的眼睛,坚定道:“回城。”

 

在本丸的刀剑是第一次看到出征的人这么多受伤归来,而自己的主上一直淡然的脸上也染上慌张。

 

药研被直接拉进了手入室,她进去的时候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三日月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哭了。她哭起来无声无息,只是低着头垂泪,如果不注意,很难发现。

 

“主上,只是一些小伤。”他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去握住跪在他们面前颤抖的人的手。她面对着受伤的刀剑,认真的深深的低头俯身拜了下去:“是我对不起大家。”

 

鹤丸本来还想开玩笑着安慰她几句,这个道歉下来,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期一振赶忙道:“这些伤不算什么,对于我们刀剑而言,不会受伤的战斗根本不能算作战斗,我的弟弟们都知道这个道理。”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起来。内心之中有些恐惧。前些日子的政府报告书中,就有因为审神者莽撞而导致碎刀,在文件中再三叮咛。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本丸中刀剑的性子,她此次才要跟去,若按今天的情形,在大家都受伤的情况下,再继续行进或者多一次遇到检非违使,怕是都要重伤回城,甚至碎刀。

 

“主上,能帮我手入么。”三日月温柔道:“这件事错不在你,我们也没有料到。不过有了这次经验,以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用袖子掩面擦干脸上的眼泪,挪到三日月身边帮他治疗。三日月看她垂着头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圈,小声温柔道:“别哭了,我主,只是些小伤而已。”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抿了抿嘴,又深深垂下了头:“别说了,三日月宗近。”她靠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我太心疼了。”

 

 

 

主上因为刀剑受伤而伤心难抑忍不住落泪的消息传遍了本丸。自己的主人这份珍视心情让大家既感动又鸡血,都想着要表现的更好一点让主上心情好一些。

 

然而此刻这位审神者并不知道,她正守在三日月身边。三日月因为是三日月,手入需要格外小心,耗费的时间也格外的多。

 

“主上,你先去休息吧。”他道:“等天明再来接我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许久道:“其他人都已经手入完毕去休息了。我再守你一会儿。”她的确是困倦了,但是还是想着再等一会儿。

 

“好吧……我主。”三日月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内心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刚才也期待着,面前他的主人能留下来。

 

他不知道这种心情要怎么形容。当他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心情是欣然的,好像再次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让他满足的想要叹息。

 

最后审神者还是守着守着睡着了。朦胧之中她听见一声绵长的叹息,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主,我的……主人。”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她依稀记得是自己最后不小心睡着了,有些愧疚还要让三日月将她带回来。她洗漱好换上常服,三日月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主,可以用早饭了。”

 

“进来吧。”她低着头束着腰带道:“对不起,昨晚我睡着了,还麻烦你了。”

 

门被拉开,三日月穿戴整齐,深蓝色的狩衣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的光彩:“没事,我主,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天你不用出征,怎么穿的这么整齐?”她打好腰带上的结,疑惑道:“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前些日子,我听大家说,今年想要看一场烟花。”他将餐盘放在桌子上:“大家在现世相聚,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所以过来和问问主上,快要夏天了,要不要办一场烟火大会。”

 

她用毛巾将手上的水擦干,拿起筷子愣了一下:“啊……要到夏天了啊。”

 

三日月低头笑了笑:“是的,只是本丸空旷,平时凉爽了一些,的确是要到夏天了。”

 

她扒了两口饭:“好吧。那吃完饭就去一趟万屋吧。”过了一会儿,三日月看她吃饭的动作慢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咽下嘴里的饭菜道:“夏天啊……应该要个风铃。”

 

但是她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下去,继续安静吃饭。

 

 

 

万屋离本丸不算特别远,出了门她才发现夏天是真的要到来了。阳光有些灼热,她和三日月穿过大片的田野的时候,大和守安定正在负责菜地今天的施肥和浇水。他抬头的时候远远看见三日月和主公走过来,便招手道:“主上。”

 

她对着大和守安定笑了笑,道:“今天天气真好。最近真是辛苦你们了。”

 

“恩……不。”大和守安定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本来就要做得事情啊。主上这是要出门么?”

 

“对,我要去一趟万屋……”她突然停顿:“买点必需品。”

 

“那主上路上小心。”大和守安定对她笑了笑。

 

她朝他摇了摇手:“好的。”

 

和三日月走出去了好一阵路,三日月才侧过头来看向她:“主上是特意瞒下来么?”

 

“对啊,算是作为一个惊喜和奖赏吧。你们最近都辛苦了。”她道。

 

“你也很辛苦啊,主上。”他转过头继续跟着她,但是语气却带上几分轻快:“可惜了这份惊喜不属于老爷爷我。”

 

她微微一窒:“……那三日月宗近想要什么惊喜呢。”

 

“惊喜如果知道的话就不能算是惊喜了,小姑娘。”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放下后笑道。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

 

两个人仔细盘点了买下的大烟火和线香烟火,因为数量太多,拿回去会惹人注目,便拜托万屋过两天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她似乎一直有心事,路上不平整,三日月眼见她要摔倒都拉了好几把,最后牵住她的手腕才放心了些:“主上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抱有歉意的笑了笑:“在想一些事情。不过已经想好了。”

 

三日月没有多问。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他捏着手腕,虽然说自己已经想好了,但是好像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依然在走神。

 

他内心没由来的紧张。她手腕很细,他一只手可以完全捏住,害怕太用力会捏痛她,只敢轻轻圈住,就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意识到,将手轻轻挣脱了出来。

 

“谢谢。”知道三日月是为了自己好,她连声道。

 

三日月没有说话,失落感从某个角落渐渐溢出来,他这个理应无喜无悲的付丧神察觉到自己的某种不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波动。

 

在某个早晨发现自己可以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内心有一丝满足。和其他人相比自己和她更亲近的时候,他内心有一丝窃喜。当她靠在他耳边的时候,用气声说出:“我太心疼了”的时候,他内心似乎有很早以前就被埋下了的东西破土而出,一眨眼就生长了起来。

 

他想要和她亲近一些,更亲近一些。

 

不满足,不满足,她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雨露,贪婪地让内心的东西全部吸收。他这漫长的年岁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这是……这是世人所说的感情么。

 

在他握住她手腕的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两天之后,万屋把烟火寄了过来。

 

在三日月宗近笑着说今天主上放大家一天假,晚上有烟火大会的时候,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大家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早早干完,从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浴衣。

 

“就像是过节一样。”三日月跪坐在她面前听候的时候,她突然说道:“大家对烟火大会原来这么期待。”

 

“主人有浴衣么?”他问道:“今晚上不和大家一起过么?”

 

她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好像……没有。”她摇了摇头叹到:“算了,都是你们的活动,我的公文还没处理,就不去凑热闹了。”

 

三日月敛下眉眼,没有接下去。

 

有些奇怪今天的三日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审神者来不及细想,思绪很快又被公务给埋没了。

 

临近傍晚,三日月和她说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进来的时已经换好了浴衣以至于她见到的时候也有一丝愣神,随后玩笑道:“三日月宗近大人,天下五剑最美的一把,的确名不虚传啊。”

 

“小姑娘也觉得我很美么。”他突然发问。

 

一时之间摸不清三日月对这个评价到底是喜是厌,审神者一顿,然后如实道:“在我眼里,的确是很美啊……”

 

三日月闻言笑了起来。眼底的弯月里倒映出她的脸:“我也为主上准备好了浴衣,难得这么好的日子,也请主上不要推辞了。”

 

她想到今天上午感受到的三日月那一丝微妙的情绪,害怕如上次晚饭一样让他们又失望,思索片刻道:“好吧。”

 

大家都围到本丸那棵巨大的树身边去了。藤四郎他们开心的在下面跑来跑去,这一次负责点烟花的是御手杵,他刚来不久,但是绝对的腿长胆子大的优势让大家都放心让他去点烟花。

 

三日月并没有带她去树下,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线香烟火,坐在本丸庭院的长廊下,将线香烟火点燃。

 

“真美啊。”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线香烟火一点点燃尽,叹道。

 

三日月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她:“一会儿这儿也能看到他们放的烟花。就不用过去了。”她身上的浴衣是拿鸣狐的临时改良的。他白天找了歌仙兼定花了一下午才改出来。穿在她身上正合适,歌仙问他如何改的时候他也有点懵,只能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和目测,比划着改。不过唯一的遗憾是因为是男性的浴衣,花纹有些单薄了。不过幸好他们在绑带上花了些心思,裁了浅色的绸缎来配,与之前比起来总算还有些样子。

 

“啊……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她向自己的房间小步跑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喘着气递给三日月道:“这个,是给你的惊喜。”

 

三日月眼睛微微睁大,他有些惊异的看着她手上的小袋子:“给我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伸手接过道:“我能现在看么?”

 

指尖划过她温热的手掌,他甚至觉得自己脸上也有些热。

 

“恩。”她喘匀了,慢慢坐下来:“你不是说,你也想要一个惊喜么。”

 

他低头拉开了抽绳,袋子里面是一枚刀穗。

 

“我在万屋买了些绳子,给你打了一个刀穗,不会太多的花样,只能打得这么简陋了。”她笑道:“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送你这个好像太寒酸了,你不会嫌弃吧。”

 

“不会不会,我很喜欢。”他将这个看起来很朴素的刀穗握紧在手心里,舔了舔嘴唇说道:“其实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主上。”

 

他从装线香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风铃,很朴素的瓷白。

 

少女有些欣喜:“居然是这个!”她上一次提到的时候他一直记着,现在听到她说喜欢,三日月舒了一口气。

 

她认真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道:“在里面的铃舌上,刻的是你的刀纹么。”

 

没想到她居然会发现这么微小的细节,他点点头:“是的。这是我的标记。”

 

“孩子气。”对着这样的三日月宗近,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颗火星徐徐地升上了夜空,烟火炸了开来将夜空整个点亮。她转头看向坠落的点点星火,眼睛里都是璀璨。

 

三日月低头,吻了上去。

 

 

 

“……主公和他吵架了么?”烛台切光忠出于对朋友的担忧和对主公的关心问道。

 

烟火大会结束后,三日月和主公之间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而且问题很大,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主公换了近侍,并且和他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让他退下了。

 

三日月正坐在庭院和莺丸一起喝茶。他神色如常,但是作为这么久的茶友,莺丸还是能感觉到他与平时的不同。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心中的事。”他问道。

 

三日月笑了笑:“没有什么事好说的。”他继续喝茶,不再说话了。

 

莺丸知道他不愿说,只好找了其他的话题,虽然三日月似乎和平常一样和他闲聊,但是莺丸还是能感到他郁郁的心情。

 

主公出征的命令传过来,三日月是这次的队长,他叹了一口气回屋准备。

 

莺丸目送他离开,如果作为队长的话……报告战绩的时候就能见到主上,也许能让他心情好一些。他对这位茶友的郁结隐隐有些猜到,但是大脑却拒绝深入思考下去,好像如果知道原因,就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烛台切光忠进去收拾晚饭的时候发现主上并没有用饭,所有饭菜放在那里一动未动,而且已经凉透了。

 

“主公,需要我帮你重新热一下么。”他问道。

 

面前的主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他说话才反应过来:“啊,不了。三日月宗近他们还没回来么。”

 

“今天出发的时间太晚了,但是算算时间他们现在也该回来了。”他道:“主公你不用担心,这一次去的地方没什么大危险。”

 

烛台切光忠的话音未落,门外就有人影轻轻跪下:“我主。”他声音里藏着一丝异样的情绪:“三日月宗近,前来报告战绩。”

 

少女身体一抖,但是很快稳定下来:“时间不早了,你就简单汇报一下,然后快去休息吧。”

 

“主公,不需要让他进来么。”烛台切光忠附身轻声问道。

 

“……不了。”她低头将桌案上的资料翻来翻去。

 

门口的人影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才将今日出阵的战绩扼明简要地报告完,然后缓缓告退。

 

“你也下去休息吧。”她对面前的烛台切光忠说道:“对了,厨房里给他们留饭菜了么?也帮他们热一下。”

 

“都留着。那我先退下了,你也早些休息,主公。”烛台切光忠也离开了。

 

随着门关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向前依靠在桌案上,只觉得心口发闷。

 

瘫坐了好一会儿,她起身去软榻边上将窗户打开透透气。

 

通过这扇窗,可以将庭院收入眼底。今夜又是满月,月色正美。恰逢月上中天,庭院中似乎铺上了一层白沙。

 

三日月站在庭院中央,他闭着眼沐浴在月光下,月光在他身上披了一层薄纱,风吹过庭院,他衣摆随风轻轻摇曳,此刻如同典籍中那些描写诸天神明的句子所说,透着神秘和庄严。

 

风吹过她挂在窗户前的风铃,叮当叮当铃音清脆。

 

院子里的人也微微转身,他睁开了那双沉淀着青空皓月的双眼,朝她看了过来。

 

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此刻剧烈地跳动,惊慌的好像要蹦出来,难以控制的发麻,酸胀的不行。

 

那站在院中通身月华的人轻轻地对着她笑了。不是他习惯性的微笑,而是带着某种无可奈何和某种叹息的温柔,在月下悄然绽开。

 

她颤抖而焦急地把窗户重新关上,背过身趴在软榻上大口的喘气,内心被压抑的感情犹如找到了出口,涌了出来。

 

是那个吻开始么。不……也许是在她一开始选中三日月作为近侍的时候,她内心里某种隐晦的感情就已经落地生根,不知不觉间生长了。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可是有时也想问问他对以前主人的想法,也会希望在他待在自己身边的日子里,可以不要那么寂寞……

 

这些话在那个微醺的夜晚被她糊里糊涂的说出来,但是三日月的回答让她瞬间清醒,自己短暂的生命终将成为他的过客,就如同他曾侍奉过的那些人物一般,到如今一抷黄土不见踪影。

 

只是她没想到,三日月却陷入了这个漩涡。

 

她书房的门被拉开,三日月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她,看见倒在软榻上泪流满面的主上,他踟蹰了一下,走上前抱住她,他身上还带着月光的凉意:“我主……”温柔的眼里满是无奈,“不要哭了。”

 

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听见他的声音更是抽噎:“三日月……我也……”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能这样……不能。”

 

他搂住她的手紧了紧:“这种东西,是说不能,就不能的么。”他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能感受到自己浑身在颤抖,是激动,是害怕,是窃喜,这些感情糅杂在一起,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全线奔溃,“三日月……”她抽噎道:“三日月……三日月……”她连着喊了很多声,也慢慢恢复着平静,最后她缩在他怀里轻轻喊道:“三日月宗近。”

 

她真的,在很久以前……

 

现在,请让她如此任性一回吧。

 

 

 

三日月和主上似乎和解了。而厨房中因为缺少了光忠的手艺,大家最近都觉得饭菜味道差强人意,主上重新任命三日月为近侍的时候,还特意叮嘱退下来的烛台切请务必一定好好教导其他刀剑做饭的手艺。

 

烛台切也松了一口气,看到三日月和主公重归于好,他也觉得很开心,毕竟在他当近侍的这几天,主公的心情不是很好,让他也很苦恼。

 

待烛台切光忠退下之后,书房里就只剩下三日月和她了。

 

她低着头看着桌上的公文,企图避开这诡异的氛围。三日月跪在桌案前,因为今天需要出阵,此刻他着装整齐,这本是他作为天下五剑最美的一种姿态。可面前的小姑娘却一直低着头,连眼都不敢抬。

 

“我主。”他笑道:“这一页还没看完么。”

 

她头都快低到公文上,闻言抬起脑袋轻咳了两声:“三日月……我……”她顿了顿:“你早去早回。”

 

“只有这一句啊。”他笑道:“就没有其他叮嘱的话了么。”

 

“那……路上小心。”她还是不肯看他。

 

三日月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先退下了。”

 

听着人起身,关门,足音远去。审神者才从案桌上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她盯着桌上的公文出神,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今天早上她决心将三日月重新更换为近侍的时候,内心居然有了一丝雀跃。

 

这样的心情是她所惶恐的。她想起在她接下审神者这个任务时受到的叮嘱:“你千万不能让付丧神们知道你的名字。你也千万不能对他们动心……”那些话语现在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

 

“被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会有什么影响么?”当时她接下委任的状书,不解问到。

 

坐在上面的人严肃低沉地说道:“那你可能会被他们‘神隐’。”他顿了一下,叮嘱再三:“虽然我们并不知道‘神隐’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以前被他们‘神隐’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你……”

 

“我知道了。”她拜下行礼:“我会尽快处理好时间溯行军,然后回来的。”

 

可是如今她陷入在这感情之中,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愿意自己主动献上自己的名字,被如三日月这般姿态清朗无双的人爱上,是多么令人心生欢喜啊。

 

她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文,感觉自己浑身如同坠入了冰窖。过了很久,她将手上刚处理好的公文让狐之助转投后,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手脚有些发麻。

 

好了。没什么的。她安慰自己。

 

本丸安静祥和,似乎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这是她第三次出神。三日月报告战绩的时候,盯着她笑道:“我主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么。”他身子向前倾,离她更近了些。

 

她回过神来,看着三日月那张俊逸的脸逐渐放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

 

“是为我烦忧么,我主。”他突然问道:“若是为我,我便不会介意你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的。”

 

这样的三日月有些陌生,他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意,可是话语间却不在谦恭,而是隐隐透出了一种认真和执着。少女看着他的脸,叹息道:“是啊,的确是为三日月而感到困扰。”她刚才想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今天天气这么好,三日月愿意陪我出去走走么。”

 

面前的主上笑着低头发出邀请,三日月的心突然跳的很快:“荣幸之至。”

 

和那一次去万屋不同,这一次没有是没有目的的四处闲逛。路上不同于上次遇到了许多人,少女有些拘谨,说话间都有些羞涩。

 

三日月的手温暖干燥,他刚才握住了她的手,鼓励她多和部下沟通。可是牵住后他就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愣了一会儿,咬住下唇,回握住了他。

 

本丸那棵古老的大树长得很茂盛。有蝉在上面聒噪。她站在树下,抬头看上去,绿叶形成巨大的阴翳,阳光只能散碎地透下来。她眯起眼睛叹道:“真是巨大呢。”

 

“是啊。”三日月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要长这么大,一定需要很久的时间吧。”她忽然想到什么自嘲一般笑了笑:“在本丸中的时间,怎么能和……相比呢。”

 

三日月没有听清那个词,但是他却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他没有接下话头,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么。”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风掠过旷野,摩挲树梢,莎莎作响。

 

“三日月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沉默着看了很久,问道。

 

“那里,你要回去的地方,很有趣么?”他问道。

 

她闻言低头笑了笑:“比较复杂,既有趣也无趣。”

 

“主上……”他转过身拉起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眼底有波光荡漾:“在临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她抬眼看见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但是眼底满是落寞。

 

“就唤我樱吧。”

 

“樱么?真是短暂而美丽的名字。”

 

“恩,是很短暂的名字。”

 

“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能更久一些。”

 

“樱。”

 

“恩?”

 

“真的是很美丽的名字啊。”

 

……

 

风打着旋掠过,把所有的话都吞没了。

 

 

 

 

 

“如果真的爱过人,当知道离别之苦。”

“也正是因为爱过人,所以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本丸换了新的审神者。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于泥的少女。她很爱和刀剑们玩在一起。

 

三日月也总是和莺丸一起喝茶,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和上一任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啊。”莺丸淡淡道:“三日月为什么会对上一任有那种感情呢?”

 

“哈哈。”他笑了两声,抿了一口茶道:“我也不太清楚。如果能清楚感情是怎么回事的话,那我也不会有当初那种烦扰了。”

 

……

 

大概是那个月夜,她长袖盖住自己的脸,缓缓道出自己温柔表面下内心隐藏极深的寂寞的时侯吧。

 

三日月笑着喝了一口茶。

 

“三日月大人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新来的审神者站在他身后,赞叹道。

 

“因为温柔,即是强大啊,主公。”

 

 

 


 

东京国立博物馆

 

“佐仓。”

 

她站在玻璃橱窗之前,低着头无措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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